第十八章 拜别月亮

　　张新健一刻不离地陪在楚小洁身边，细心地照顾了她两天。楚小洁常常用虚弱的声音问他：

　　“你安排好家里了没？出来了她会怎么说？……”张新健不回答。楚小洁为了自己，已经两次命都不要了，自己还怕什么郑红吵架？张新健觉得，自己这些年欠债最多的，不是养鸡场赔的钱，而是欠楚小洁的感情债，那份深深地感情债，一辈子都还不完。所以他要在楚小洁最虚弱、最无助的时候，陪在身边好好补偿她。让她躺在床上个，每天踏踏实实地睡着、醒来，

　　这是楚小洁认识张新健三年来，心里最满足的两天。

　　寄托着楚小洁全部憧憬的孩子没了，楚小洁带着痛彻身心的伤，回到了平房村的家。支撑楚小洁坚强下去的全部力量都没了，楚小洁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家人的再度惩罚。

　　楚小洁一回来，家里父母马上就看出了她的身体变化。楚士贤深深叹了口气，而楚小洁的妈妈一边叹气，一边哭了，却没说她什么。父母没有再骂她一句，再打她一下。

　　张新健回到家以后，郑红居然也什么都没说。就装做相信他的话：真的是去了省城。

　　一个月以后，张新健和楚小洁仍在约定的晚上见面了。楚小洁和张新健都向对方倾诉了一个月以来的难以释怀的心事。

　　楚小洁的爸爸妈妈早就看出楚小洁怀孕。正像张新健的大姨所说，他们等着张新健想办法，等着张新健给女儿一个满意的安排，所以没有说破。没想到，女儿跑出去把孩子做掉了，就这么黯然回到了家。

　　楚小洁是准备好了再次被打骂。对于楚小洁来说，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什么都不怕了。

　　楚士贤对女儿是失望极了。他唉声叹气，他觉得女儿傻得没救了。

　　楚小洁的妈妈，从楚小洁回到家那天晚上，就哭着埋怨楚小洁：

　　“小洁呀，你都二十来岁了，你咋越大越傻了？你和张新健在一起，如果能有个结果，我也不怪你了，毕竟你们分都分不开了。张新健虽说是结过婚的人，但是你能嫁给他，你也不算吃亏。可是现在你们的孩子没了，他还能娶你吗？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一直跟着他在一起吗？你将来永远不嫁人了吗？”

　　楚小洁的妈妈见楚小洁低头不语，那么倔强，更伤心了。

　　“你就算不想嫁人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他还没娶媳妇。现在你在家闹得这么满城风雨，把我们家的名声都丢尽了。你哥哥还能找到媳妇了吗？你弟弟也只比你小一岁，那么高的小伙子了，有你这样的姐姐，要不要耽误他的婚事？你爸爸这半年多以来，愁的天天叹气。你再看看我，以前是满头的黑头发，这半年头发都白了一半了。你想把我们都早早地逼死吗？”

　　楚小洁虽然还是不说话，可她却也掉下了眼泪。她妈妈继续哭诉：

　　“他要是真不娶你，你也快点别犯傻了，赶紧和他断了吧。天下不是没男人了，再找一个结婚过日子去，让家里家外的都静一静吧，可别再这样折腾了。妈看着你也心疼你，就算你上辈子欠他再多，也该还够了吧！听我话，跟他断了，再别来往了，行不行？”

　　楚小洁妈妈一边哭，一边看着楚小洁。可是楚小洁还是没点头，没说话。

　　楚小洁妈妈不再说什么了，拿出枕头，面朝墙壁躺在炕上，一言不发。

　　楚小洁的妈妈连着两天绝食，一口饭不吃，一口水也不喝。全家人都哭着劝她，她就是不回头。

　　第三天，楚小洁看着妈妈头发都干枯了，已经有气无力，她再也倔强不下去了，趴在妈妈衰弱的身体上，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妈……你别这样了……我听你的……我和他……断，和他断啊……”

　　楚小洁在张新健的怀里诉说着在家里的境遇，边说边哭。

　　张新健一面给楚小洁擦着泪水，一面给自己擦着泪水。楚小洁为了自己，牺牲太多了，他什么都懂。

　　张新健心疼地爱抚着楚小洁，许久才开口：

　　“小洁，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一条小河里，住着一对恩爱的鱼。后来，总是不下雨，河水干涸了。两条鱼眼看着水越来越少，他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最后，水一点都没了，没有了水，两条鱼都不能呼吸，快要死了。可它们看到了对方在痛苦的挣扎，都不约而同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嘴里的最后一点口水吐出来，滋润对方。”

　　张新健深深叹口气。

　　“这两条鱼依依不舍的鱼，就像咱们两个人。每当我遇到痛苦，你就会不顾一切地来疼爱我。每当你遇到了痛苦，我也会不顾一切去疼爱你。在我们每一次不顾一切之后，是我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我们的所处的环境越来越险恶，我们越来越不能被社会所容纳了。”

　　张新健坚定地说：

　　“我这一个月都在想这个问题。我对不起你对我的一往情深。我想，如果让我给你幸福，必须是我不平凡。我想过了，在家乡可能也无法施展我的所学，我想出去闯一番事业，为你，为我们，创造一个天堂！但是，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忘记你，千万别以为我是抛下你逃离。你懂吗？你愿意吗？”

　　夏末秋初的田野，此时刻还没有多少寒意。上弦月，月亮早早地升起来了，已经到了半空。而两个搂在一起流泪的人，除了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那么一点温暖，只觉得这世界是那么冷。朦胧的月光，照着他们在瑟瑟发抖。

　　四五天以后，楚小洁听说张新健走了，去了南方。具体是哪里，楚小洁心里很清楚。她走在东屯的街道，许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似乎在猜测她会不会哪天也突然走了，跟着张新健去了？也好像是在嘲笑她：你终于被张新健给甩了吧？

　　接下来就是一九九八年百年不遇的连绵秋雨。楚小洁的心情也像这连绵的秋雨一样阴沉。

　　和张新健约会的最后那个月夜，他们跪在月亮下发誓，之后分别了。她带回了张新健早就写好了并带来给她的信：

　　小洁：

　　我走了。我去创造我们的天堂。

　　但请你相信，我永远不会变心，一定会回来接你。

　　这里有我给你买的两套内衣裤。自从上个月你做完流产，我一直为你健康担心，有了这两套内衣，你就能经常换洗，今后，健康只有自己注意了。

　　前几天我和郑红去了一趟寺院，请回来了一尊观音菩萨，我是想我走了以后，菩萨能保佑她和安安。同时我心里也默默祈求，希望菩萨也能保佑你，保佑我们缘份能够天长地久。

　　多保重啊，我牢记我们的深情，我会回来接你或和你见面。

　　但愿我的事业能够很快成功，但愿我们会有圆满的结局。

　　此信看后，烧掉，别再被你妈发现了，又会伤心或者打你。

　　吻你，不变的新健

　　楚小洁没有把信烧掉，她把信折好，从屋子里找出一个塑料袋，把信装好，然后在房子后面的墙根下挖了一个小坑，把包好的信放在里面，埋上。

　　她要留着这封信，等到特别想张新健时，拿出来看看。她一定要等张新健回来，哪怕等一辈子。

　　识人很容易，就是你对他一份好，他一定会回报你一份还多。张新健和楚小洁就是这种，这就是重情义。无情无义的生活是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的，但是也不会留下痕迹。就像一片土地一直荒芜，不经过耕耘、犁锄的痛，就不会收获粮食。

　　......第十九章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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