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元日

　　过了除夕就是元日了。比起除夕的安乐，元日就轮到人们重新忙起来了，而一直偷闲的李存绍今天也早早地就起了床。

　　今天将要举行的是太原府一年里最隆重的大议，恐怕是最正式场合之一。按着义昌节度使的规制，李存头一次穿上了这身三品以上才能穿得了的大紫色袍衫，戴上一顶硬直幞头，照照镜子确定仪容无误后，这才出门去参加大议。

　　院门外，两个奴仆正往门首张挂着桃符，见到李存绍出来忙向他见礼。

　　李存绍瞧了瞧，两片桃符应该都是桃木雕的，挂在左边的那片上面写着“神荼”，右边的写着“郁垒”，似乎是两个擅长捉鬼的神仙。对联此时应该还没有普及开来，这桃符和院中的灯笼倒也让这里有了几分年味。

　　大议自然是在晋王宫的正殿大明殿举行，要说除夕是内宴，元日的议事则是完全的公事。

　　刚走到殿前，李存绍就看到了大明殿四周站立着的数列甲士。这些人都是从晋王亲军中选出的威猛强壮之士，每人腰间都挎着横刀，右手一柄长朔直插在地上，看上去很有一番气势。

　　殿前到正门同样有两列侍立的甲士，一众冠冕朝服的官员正迎着两列甲士间的道路鱼贯而入，在大明殿殿外等候传入。

　　李存绍从东边后院过来，自然不会跟着他们一起，独自先行登进了殿中。殿中通红的殿柱和各种自己叫不上名来的仪设典器显得十分庄重，叫李存绍也不由得挺起胸膛，显露出一脸正色来。

　　李克用已经坐在了殿北正中的主位上，今天穿了身正式的亲王的衮冕，头上一顶九旒冕，青衣纁裳，绣着华丽鲜艳的纹路，佩剑别在腰间，剑柄还是玉质的，即使隔得这么远也能看到其通透的色泽绝非凡品。

　　李存绍印象里还是第一次见李克用穿的如此正式规制，不由得怔了一下。倒是李克用瞧见李存绍进来，对他点了点头：“落落今日就坐我侧面。”

　　李存绍一拱手，见到李克用的主位旁已经为自己设好了座，便过去坐下。还好是坐在李克用旁边，不然到时殿上除去李克用，就剩自己品级最高，还真不太好坐在一众文武之前。而坐在李克用侧手不仅免去了座次的尴尬，还能向众人显示出父子和睦的样子。

　　李克用似乎忘记了前几日对李存绍发怒过，转身笑着对他说道：“落落在营州和契丹人交过手，但今天契丹人是来修好的，落落一会可勿要无礼。”

　　李存绍点点头：“孩儿省得。”其实不需要李克用提醒，他也自然知道外事要以自身利益为重的道理。

　　话音刚落，殿外就吹起了角声，紧接着传来外面宦侍们高呼起启始的声音。太原府元日的大议开始了。文武官员们按着品级排成长列，依次走进正殿中。红红绿绿深浅不一的各色官袍让李存绍想起了色彩斑斓的鲤鱼，而这大明殿中仿佛就成了容纳自己这群鲤鱼的池塘。

　　今天不仅太原府上下官员以及能抽出身来的河东诸将会入殿参加大议外，周边几个藩镇也派了人前来见礼，听说还有北边一些部落的使节。

　　眼下大唐周边的外部环境比起王朝初创时并不算恶劣。西北原先的大敌吐蕃早已因自身内部的混乱而四分五裂，回鹘诸部也同样衰败四散，难以对中原产生什么威胁。只有河套地区兴起的党项人和日益崛起的契丹人开始向南越来越多的势力。

　　李存绍知道这两家就是后世西夏和辽国的前身，但此时看来体量恐怕比起河东都还要差些。党项人此时仍然依附于唐廷，与河东的关系一直不好，而契丹人就比较暧昧了，一直和李克用眉来眼去，却私底下又有着不少龌龊，之前李存绍在营州险些就因为契丹人失了手。

　　首先是李克用带着殿上众人对着西边长安的方向行礼。至于皇帝此时正在华州，行礼的方向会不会搞错却没人在意。

　　接着是以李克宁代表河东的文官们进献贺表。作为整个河东上下文采最重者，贺表自然是李袭吉写的，但从李克宁嘴里读出来却是一气呵成，让能听懂的人由心地产生感慨。

　　看着抑扬顿挫诵着贺表的李克宁，李存绍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身旁坐着仍搔动不停的李克用，李克宁身上似乎确实更有一种显贵的气质。

　　然后是以李存信代表河东诸将向李克用宣读今年晋军用兵的武功。李存信未必是晋军中威望最高的，只不过李嗣源等其他人要么路途遥远赶不来，要么肩负着防御周边的众人抽不出身，因此算是河东腹地的汾州李存信倒是赶来出了一回脸面。

　　接下来就是众多文武们开始向李克用进言今年一年河东各州县的诸事，无非是什么政通人和，兵精粮足，民众丰乐，百姓爱戴的场面话，不仅李克用听得哈欠连连，李存绍也觉得这种假大空的汇报毫无意义。

　　等到文武进言完毕，则到了各地进献珍宝的环节。一开始李存绍还真以为会有什么奇珍异宝，后来才发现也不过是些地方上贡来的土产而已，一点也不稀奇。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到了午时，殿外的阳光也正好从南边直直地照进大殿，殿内一下子就亮堂起来。

　　终于轮到了外方使节向李克用见礼，等到幽州见礼后，是义武军节度使王郜和成德军节度使王镕的使节。

　　义武军和成德军这两家跟河东就隔着一道太行山，如今更是被幽州和义昌包围在一隅，因而一直依附于河东，此时派来使节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成德王镕派来的使节却让李存绍有些好奇，原因无他，乃是因为那使节长髯高鼻，显然不是中原人的面孔，头上还用帛缠着，衣服更是散披着，倒像是外域来的使节。

　　没想到李存绍脸上的好奇竟然被旁边的李克用瞧在眼里，附耳过来对他悄声道：“那王家虽然有个汉姓，却是回鹘人，这人恐怕也是王家什么亲属罢。那衣冠不伦不类，俺早晚也要收拾了他。”

　　李存绍这才恍然，但依旧没太明白怎么一个回鹘家族是怎么做到在河北腹地节制一方数十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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