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二天,我在浑身酸痛中醒来。

        头疼脖子疼腰疼腿疼,感觉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是完好的,光是从床上撑起来就好像整个人要散架。

        靠,老子昨晚怕不是被人打了一顿?

        哪个杀千刀的……艹,我衣服呢?

        发现被子底下的身体是光溜溜的,我一瞬间就吓清醒了。

        这里是……哪?

        床很眼熟,床对面的壁钟很眼熟,壁钟旁边的窗帘很眼熟,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也很眼熟。

        ……我为什么会在沈昳住的酒店里?

        我此刻的心情如遭雷劈,大脑里好像有根锤子在咚咚咚地敲,把零碎的记忆搅得稀巴烂。

        昨天晚上我在打游戏,不知道怎么的跑去了校门口,然后又不知道怎么的去了gay吧,稀里糊涂地喝了一杯酒,然后……我看见了沈昳。

        挤牙膏似的回忆出这么一点东西,我不用接着想下去,也能大概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和姓沈的上床了。

        我抖了一下,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温暖的被窝里有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男香,好像一根引信,闻到的瞬间就炸开了破碎而混乱的记忆片段。

        我依稀又记起一点,好像……是我先主动的。

        艹!这个人怎么一点禁不起诱惑!

        上个一次也差不多得了,这混蛋还……还……

        我想起第一次在gay吧见面的时候,这人信誓旦旦地说:你躺着就行。

        我可去他妈的躺着就行!老子昨天趴着跪着站着全来了一遍!这狐狸精的鬼话果然一句也不能信!

        愤愤地掀开被子下床,我捂着快折了的腰龇牙咧嘴地套上衣服,在心里把这人狠狠咒骂了一万遍,接着一偏头看到了床边的字条。

        非常简单的两行字:  我先去学校了,给你请了假,好好休息。

        姓沈的不在。

        也对,今天上午是最后半天,下午有结束仪式,他有事要忙,当然不会留下。

        我心里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莫名地空落起来。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今天过去,他就会从这个城市离开,可能回国外,也可能去工作,总之跟我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我和他只认识了一个多礼拜,稀里糊涂地搅和在一起,我始终搞不清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说的要追我到底是不是认真的,既然现在上过床了,那这笔账是否就一笔勾销?

        昨晚在床上他好像是说了什么,但我记不清了,估计又是些似真似假的甜言蜜语。

        忘了也好,否则我又得纠结。

        这个人不管说什么话,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好像都能轻易让我动摇,真是危险。

        我怂了十多年,没谈成过一次恋爱,这算是最离经叛道的一回,可我甚至连这算不算谈恋爱,都搞不清楚,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查证的勇气。

        我坐在床边,不知不觉捏着手里的纸条看了很久,直到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

        扫了一眼,是银行的广告。

        但这却提醒我想起了今天下午的火车票,一点半出发。

        我看了眼壁钟,已经十一点了。

        订好的票总不能浪费,要回去的话就得抓紧时间了。

        我刻意不让自己去想别的,紧赶慢赶从酒店里出来,打车回去学校拿东西。

        行李前两天已经托运回家了,只剩个电脑包和一些零碎要拿,简单收拾好,我很快出了寝室。

        宿舍区离学校偏门很近,但我脚步一拐,还是鬼使神差地往前门方向走去。

        经过那幢熟悉的大楼时,我立刻就后悔了,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没事找事,加快脚步离开。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唉?那好像是小夏?”

        靠!是学姐!

        不知道为何,我突然做贼心虚似的一个激灵,压根没敢转身,直接头也不回就溜出了校门,一路小跑到了公交站,发现身后没人,才松了口气停下。

        我靠,我在害怕些什么?老子不就是回个家吗?

        手机昨晚没有充电,上了公交车之后一看,只剩半格电量了,过不了一会就得嗝屁,我正想关机延长一会寿命,来电铃声就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看到的瞬间我就吓得把手机摔到了座椅底下。

        铃声催魂一般地响着,偏偏这玩意好死不死卡在了角落里,我心里不知道是惊慌还是急切,手忙脚乱地捡了半天,出了一头汗,等好不容易拿到手里,声音已经停了。

        我按了一下没反应,没电关机了。

        艹,我突然很想骂脏话。

        在车站等车的过程中,我试图强行开机十几次,但这机子依旧岿然不动地黑屏着,强忍着砸烂的欲望,我把它塞进了书包底下,眼不见为净。

        在火车上漫长的几个小时里,没有娱乐工具就显得分外难熬,我心里又烦又乱,一刻也安定不下来,把书包摸了个遍,最后在侧袋里摸到一张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某冰淇淋店的会员卡。

        粉色的还画着爱心。

        我想,居然忘记还给他了。

        又想,还个屁啊,人家也不稀罕这点钱,就当是嫖资得了,给人上了也不算亏。

        明明赚到了钱,可是我现在的心情一点也不好受,鼻子居然有点酸。

        我一边想着,老子为什么要矫情得跟失恋一样,一边又痛恨着那个打不开的手机,悲愤交加中,慢慢地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场景给身体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梦里居然又回到了酒店的床上。

        被子乱成一团,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到那个男人伏在我身上,紧扣着我的手指,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却好像带了万分的重量:“就算你明天起来就忘了……也没关系。”

        忘了……忘了什么?

        我倏然间睁开眼,还没想清楚梦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就发现自己的脸居然他妈的湿了。

        旁边坐了个中年老大妈,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我,我觉得丢脸得要命,连忙扭过身一通乱抹,擦干眼泪之后转回去,就见她突然凑近过来,问道:“小伙子上大学放暑假了?”

        “……是。”

        “哦,”她露出了然的神色,“和女朋友分开了舍不得吧?”

        我:“……啊?”

        大妈没管我呆愣的神色,以为自己猜对了:“要是想她的的话,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吗,又不丢人。”

        “我没……我手机没电了。”我心累得不想解释,被她一说又有点莫名的伤感,干脆就顺着回答了。

        “那就回家再打呗,实在不行请她来你这玩啊,暑假可长呢。”

        我笑了一下,没有回话。

        开玩笑呢,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来,说不定以后都见不到了。

        和大妈不尴不尬地聊了半小时,火车到站了,我帮她卸下行李箱,道别后背着书包下了站台。

        回来的仓促,我没来得及联系发小,家里人前几天又一块出去旅游了,没有人来接我,只好孤零零地回去。

        出站口人来人往非常挤,我垂着头在人群里艰难地往外挪动,中途不知道被谁踩了好几脚,鞋带散了也没法蹲下去系,结果走出去没两步,被个杀千刀的给踩住了,我一下子失去平衡,往旁边一歪,撞到了一个人胸前。

        我刚要开口道歉,头还低着,突然间整个人就僵住了。

        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入侵鼻端,其中夹着一丝几乎可忽略不计的淡香,却好像一根针把我一瞬间定住了。

        一只手用力捏住我的下巴,我被迫抬起头,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人潮涌动,他就站在我面前。

        此刻我的心里不知道是震惊还是畏惧,大脑停转,下意识唤道:“沈……沈昳……”

        拦在我后腰上的手乍然一紧,用了十分力道,捏得我本就不堪一折的腰跟受刑似的,我嘶了一声:“痛痛痛!”

        他手上的力道放轻,声音却依旧像淬了冰一样冷:“知道痛,还跑?”

        我没敢说话,但听到他说话,心情却奇异地上扬起来,让我几乎怀疑自己是个抖m。

        直到他拽着我走出人群,到了开阔一些的大厅里,我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你……你怎么到的比我早?”

        明明我回来的时候,学校里事情还没结束啊?

        他依旧沉着脸,道:“我坐飞机来的。”

        机场在城市另一头,离火车站十万八千里,赶过来至少要一个半小时,这么说,他大概是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我的心绪一下子就复杂起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只问道:“你的行李呢?”

        “没带。”

        “那你订酒店了吗?”

        “没订。”

        我:“……”

        这叫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我们俩站在火车站门口的路边上等着的士,他拉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我挣不脱,也只好随他去了,低头放了一会空,突然道:“我要先回家,你去吗?”

        他没回答,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让我进去,接着跟进来,冲我抬了抬下巴:“地址。”

        这人怎么永远这么理所当然的?

        看他心情不好,我没敢多嘴,给司机报了地址,接着就安静如鸡地缩在车窗旁。

        他坐得离我很近,肩膀贴着肩膀,身上的味道又传了过来,我第一次在他身上闻到这么浓的烟味。

        我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的侧脸,脸白得几乎透明,上挑的眼尾下,那道淡红的小疤显得更明显了,唇色也很淡,看起来有点干燥,下巴上有不显眼的青茬,漂亮的脸冰冷下又带了疲倦。

        手心突然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看什么?”他压低了声道,“想让我在这里干你吗?”

        卧槽,这人……老子不看了还不行吗,怕了你了。

        回到家,我领着他上楼,老式小区没有电梯,还贴满了小广告,这人西装革履站在阴暗楼道里的样子显得格格不入,我莫名其妙有些紧张地开了门,弯腰在鞋柜里给他拿了双拖鞋。

        家里没人,他站在客厅四处环顾了一圈就坐在了沙发上,冲我勾勾手指:“过来。”

        我走过去,被他直接拉在了腿上。

        他一句话也没说就按下我的后脑勺亲上来,吻得分外凶狠,好像发泄什么似的,不给我留一点喘息的余地,舌尖翻搅着,热得几乎发烫。

        我感觉嘴唇好像被咬破了,有来不及咽下的液体顺着嘴角淌下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被人堵住吞下,过了不知多久,我半阖着眼睛软倒在他身上,使劲敲了敲他的胸口,才被放开。

        他的眸色沉得不见底,看起来好像比在火车站刚见到的那会更危险,按着我后颈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用鼻尖蹭着我的脸,问道:“为什么要跑?”

        我轻喘着气,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回答,又听见他道:“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你绑在床上。”

        我忍不住抖了一下,感觉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小声辩驳道:“我车票早就买好了……不用浪费……”

        他嘴角嘲讽式的一勾:“谁信你,小骗子。”

        我有点委屈:“我没骗人!”

        “是吗?或者该叫你小金鱼?说过的话转眼就忘。”

        我……我说什么了?

        看他这样子,该不会是喝醉的时候签了什么卖身契吧?

        “想不起来了?”他道,下半身不怀好意地往上一顶,“要不要帮你回忆一下?”

        我火烧屁股似的从他身上滚下来:“你你你干什么!又想趁人之危?我警告你别乱来!”

        “趁人之危?昨天晚上谁缠着我非要上床的?浪得要死,现在知道怕了?”

        我头都抬不起来,感觉脸烧得快熟透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又不是喜欢我……”

        他先是沉默了两秒,接着咬牙切齿的声音响了起来:“夏植,你是傻子吗?”

        我一愣,还没回嘴,就听他继续道:“你当我是疯了,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千里迢迢追到他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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